随笔 | 鸟中鸟是一个隐喻

图片


随笔


人类整体之存在史实质上只简单地写着两个字:改变!


图片


原文 :《鸟中鸟是一个隐喻》

作者 | 北京外国语大学    王馥芳

图片 | 网络



奇石

美国作家彼得·海斯勒(中文名:何伟)曾出版过一部纪实性作品《奇石》。该书收录了18篇基于其亲身经历和观察写就的文章。其中《奇石》写的是他在北京逛一家奇石店时发生的事情。以此篇作为全书的书名,作者想传达的寓意是“中国就像块奇石,每个人都能看出不同的样子”。


前阵子,因机缘之故我买到了一块只有我半个巴掌心大、一面呈现出“鸟中鸟”——一只雏鸟中嵌套一只成鸟——的奇石。在视觉上,石面斜上半部的成鸟是显而易见的。成鸟的眼睛是土褐色、喙是浅灰色、其他地方则呈浅青灰色。成鸟头部有一条半弧形灰白斜纹,正好把头部和颈部明显地区分开来,使得鸟儿的逼真形态“跃然石上”。成鸟呈斜卧之姿,斜侧的颈部与身体呈一条笔直的斜线,斜线差不多正好把整个石面等量斜分为二。石面斜下半部是斑斑驳驳的黄色和青白色。


雏鸟不那么容易辨认,需要一点想象力和较强的现象学观察力。虽然石面被斜分为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但通观来看,整个石面状如一只斜侧着躺卧的大头雏鸟。雏鸟的颜色一半是浅青灰色,一半斑斑驳驳,杂合着褐黄、玉黄、鹅黄、乳黄、青白等颜色。雏鸟的头浑圆浑圆,形状和大小跟一个几何维度上的乒乓球差不多,面积则差不多占了整块奇石的三分之一。雏鸟圆脑袋上有一个杂合着褐黄和灰绿的短尖喙朝天翘着。喙的那种翘姿,让人一看就禁不住惊呼:“好可爱的鸟宝宝!”成鸟的头部和颈部完全斜嵌在雏鸟浑圆的大脑袋的右上中部,差不多占据雏鸟头部一半多一点的面积。嵌进雏鸟头部中的成鸟的喙正好成了雏鸟的眼睛。成鸟的身体也完全嵌套在雏鸟的身体内,差不多刚好占据雏鸟身体的一半面积。最有戏剧性的是,雏鸟周身显示出的雏类动物特有的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稚傲”神情表明,雏鸟不可能意识到成鸟嵌套于身的事实。而成鸟则神情淡然,一副该怎样就怎样之态。


对于研究语言学二十余载的我而言,鸟中鸟是一个隐喻,其背后有着深刻的生命和哲学寓意。我首先想要做的是命名,希望通过寻找到恰切的词汇来彰显出鸟中鸟背后的深意。从正向情感出发,我很自然地把鸟中鸟看成雏鸟和亲鸟的关系,由此联想到“隐身之亲鸟与爱雏”“隐身之爱/守护”“无形无影之爱/守护”“极致/纯粹之爱:爱的隐身在场/爱无形无影但在场/被爱不知爱在场”。从负向情感出发,我想到的是成鸟对雏鸟的“隐侵”,由此联想到“生命的隐侵”“不自主之生命:先在的隐侵”“隐身性操控:不自主的生命”“生命寓言:操控与被操控/隐侵与被隐侵”“宿命:先在与无知”。这些名称的局限性显而易见,它们都只是彰显了鸟中鸟背后某个方面的含义,无法揭示出鸟中鸟背后深意的普遍性。局部的描述和揭示虽然有助于我们对于事物的深度了解,但只有普遍性的理论描述和揭示才真正具有价值和意义。


图片


存在之存在

连续好几个月,只要得闲得空我就会把小奇石拿在手心把玩不止。手里一边玩捏着奇石,一边想着命名之事。就在前两天,不知怎地灵光一现突然想到鸟中鸟背后所关联的是人类存在的一个终极隐喻:存在之存在!要理解存在之存在,首先要理解:什么是存在?毫无疑问,存在首先是既定的:“是某种必然被预先假定为业已发生的东西,但它不可能被具体化为年表上的某个事件”(阿甘本)。在宏观层面上,存在包孕并统一一切。在微观层面上,存在可以是一种现象、一个实体、一个事件,或者一个难以或不可言说的所指。如何在理论层面上思考存在?它是人类对抗超时空、超历史、超语言意义上之虚空的一个实体性概念。对于善于语言思维的人类而言,它是不可言说之渊薮的背面,是一种不可言说意义上的言说。


考虑到人类语言思维的内在局限性,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质疑:它质疑人类之理性及语言对其本质的把握。存在本质上一如2010年意大利著名哲学家吉奥乔·阿甘本出版的《无法言说的女孩:刻尔的神话与神秘》中那个古代希腊神话中的刻尔(Kore)——那个不可言说的女孩。刻尔是“一个介于冥界和上界之间,一个介于少女和母亲之间的独特存在……刻尔的存在,超越了我们语言可以把握的可能性……我们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她……刻尔成了一个‘无法言说的女孩’”(蓝江,2016:xiv-xv)。“阿甘本认定,必然存在着一种前语言或者语言之外的存在方式,这种存在方式不能以言说和语言的方式来体会和把握”(蓝江译,2016:xv)。基于阿甘本所言的那种“前语言或者语言之外的存在方式”,我们作为存在者所理解的存在本质上是存在之存在。


存在之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有两个理论面向:一是,考虑到作为存在者的我们所理解和把握的存在本质上是“语言囚笼”的奴隶,即我们无法在语言之外理解和把握存在,故存在本质上是局限的。由此,存在之存在实质意味着局限之局限。又因局限本质上是不自由,故存在之存在本质上也是不自由之不自由。


图片


人类生命个体意义上的存在之存在又意味着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回答人类个体生命普遍意义上的存在之本质是什么。人类“理性动物”的本质决定了人是以意义构建者这种形态存在着:他借助意义构建来建构现实,在建构现实的过程中展示为一种独特的权力形态。由此,人类生命个体意义上的存在之存在实质意味着权力之权力。有鉴于权力本质上是一种主体性的改变能力,故权力之权力实质意味着改变之改变。人类个体生命普遍意义上的改变之改变实质上是人类整体存在史的例示,即人类整体之存在史实质上只简单地写着两个字: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