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薄其雨 曹可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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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们，我回家了”
28岁的具荷拉留给世人的最后一面，是一张侧躺在床上的照片。她抿着淡红的唇，眼睛里闪着光，“晚安”。她说。
仿佛一切看起来都会变好。但，两天后的下午6时，她被发现在家中身亡。
韩国警方称，“在客厅桌上发现了(具荷拉)手写的对身边感到悲观的纸条。” 初步排除了他杀嫌疑，此前她已被曝出自杀甚至抑郁症的倾向。
她曾在闺蜜雪莉自杀后的第二天，身在日本的具荷拉哭着开IG直播，“雪莉啊，姐姐只能这样跟你打招呼……”她眼睛哭红了，喊着，“我会连你的份一起认真活下去……雪莉，再见。”随后中断了自己在日本的活动回韩国参加雪莉的葬礼。
在这之后的一个月里，她似乎在践行着自己的诺言，“认真活下去”，人们几乎很难在Ins上发现一些能让人联想起她死亡的信息。
她会在早上用自拍向粉丝问好，离开一个地方会说再见，比剪刀手，甚至发现了自己的“新玩具”——用来做衣物饰品的“扣子”。在这期间，她的新歌“Midnight Queen” （午夜女王）发布了，CD封面是一张面容精致的脸，头上戴着闪亮的王冠。
那是闺蜜死后近一个月的11月13日了，新歌发布后的一周，她在日本开了个人演唱会。演唱会现场，她穿着粉色的连衣裙，站在舞台中央，向上撒花，舞伴环绕。“这是一份很美好的记忆，谢谢你们，我回家了。”
她“甚至想要到家里去找她。” 韩胜妍说，她与具荷拉曾同是女子组合Kara的成员。
具荷拉所在的KARA组合可以称得上二代女团的TOP之一，这个组合的巅峰时期可与少女时代不相上下。那时的具荷拉被称作“人鱼公主”、“芭比娃娃”。
2012年是具荷拉进入KARA的第5年，8月15日KARA公开新迷你专辑《PANDORA（潘多拉）》的具荷拉版预告片。
19秒的短片中，具荷拉下身穿紧身皮裤，上身穿金属片点缀的白T，刘海后束起高马尾，浓黑的眼影搭配鲜艳红唇，大眼睛镶嵌在拳头大小的脸上，魅惑撩人，如同古希腊神话中受众神之礼的潘多拉。
KARA的设计师金庆荷曾评价她，“不管以什么风格演出，都很协调。”
2013年5月份韩国某网站的“最美丽的女子偶像艺人”评选，具荷拉与少女时代的允儿、f(x)组合的Krystal郑秀晶、4minute的泫雅共同入选前六名。
美貌与资源正相契合，她成为多部热门电视节目里的常客，参加国民综艺《Running Man》、《青春不败》，出演电视剧《城市猎人》的角色；因为长得像日本女星安室奈美惠，成功客串《神探伽利略2》，在日本获得至高的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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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很累也要装作不累”
与雪莉一样，具荷拉仍然逃不掉韩国娱乐圈里的“恶评”。
2012年的11月，她与4MINUTE成员泫雅、SISTAR成员孝琳一起拍摄韩国某烧酒品牌的广告，被网友诟病“过于性感”、“会对青少年产生不良影响”；或又因为在综艺节目《黄金渔场：Radio Star》中被主持人反复问及感情之事而发飙洒泪，被观众揪着错误不放，“具荷拉应该为自己所引起的态度争议出面说明”。
参加国民综艺节目在《Running Man》时，因为拿水瓶丟曺圭贤，没有喊宋智孝“姐姐”，对金九拉前辈无礼，网友骂她 “没礼貌”，“在节目里就这样，那私下会是怎样？韩国人不是最在乎辈分吗？”
她在自己的真人秀节目《HARA ON&OFF：THE GOSSIP》就大众对自己的“恶评”做告白。卸掉浓妆的她梳起麻花辫，发尾轻轻垂落在胸前，她把口罩扯到下颌的位置，一只手托着脸看向编剧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妆化得太浓，大家好像都觉得我太尖锐又爱装蒜，很娇气。”“但我并不是那样的……”说着便埋下头，“我是不会说谎的人。”
但自白没有浇灭恶评。去年9月，具荷拉的前男友崔某向警方报案，称自己遭到具荷拉单方面家暴。还给媒体拍了自己遭到暴打的照片，“希望具荷拉真心向我道歉”。
这立即引来了众多网络暴力的众矢之的，网友们要求警方把具荷拉以故意伤害罪为由逮捕起诉。面对多方面的指责，具荷拉晒出了自己伤痕累累的照片和子宫出血、颈椎、脸部、下肢等多处有扭伤和挫伤的诊断书。
然而，证据被一些网友质疑是伪造的。
直到韩国著名八卦媒体D社发文，爆料出其前男友崔某以性爱视频作威胁宣称要毁了具荷拉的演艺生涯，终于激起了全韩女性的愤怒，数万女性走上首尔的街头，要求社会和政府对崔某这样的男性予以严厉的制裁。
2019年8月29日，首尔中央地方法院单独对崔某的伤害嫌疑等进行了一审公审。最终法庭仅对财物损坏、伤害、威胁、强迫等4项罪名作出有罪判决，判处崔钟范有期徒刑1年6个月缓刑3年，但性暴力相关嫌疑被认定无罪。
对此，具荷拉方面表示不满，“我们社会要杜绝如被告人崔某所做的犯罪行为，需要更严厉的处罚，希望二审中对被告人给予适当的处罚。”
这个折磨了她长达一年之久的案子依旧没有彻底了结，在这一年里“恶评”不断，网友质疑她“为什么会被拍这种视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不检点的事情”？
同时，她又承受着“家暴”与“事业”的压力，各种庭审活动又牵扯着她反复进入“被男友性爱视频威胁”、“被家暴”的苦痛里。
6个月之前她曾在ins上留下“再见”的遗言试图自杀，但被经纪人及时发现并抢救回来；数月之后她又直面上好友雪莉去世的巨大打击，希望一点一点被枷锁禁闭。
她的亲人在她去世的当晚就向韩媒表示，“痛苦的事情交织，让她感到非常辛苦。”
她自己也曾在ins里说，“自己很累也要装作不累，一直忍受着生活”。
3
没能遏制网暴的网络实名制
具荷拉去世后，青瓦台网站一项要求加强对性犯罪处罚的请愿，仅一天时间就吸引了超过10万人参与。
在东亚地区，尤其是在娱乐圈中，女星一旦和“性”扯上关系，几乎难逃身败名裂的结局。而在韩国社会里，艺人性爱视频的曝光几乎直接等于演艺生涯的终结。
具荷拉演艺事业的断崖式下跌，从前男友报警开始，就注定没有了生还的余地。明明处于受害的一方，却仍然遭受着各种“恶评”的攻击。
韩国在2007年时出台了网络实名制法案，也被称之为“崔真实法”。当时韩国女影星崔真实因受网络诽谤而自杀。韩国民众为防止此等事件再次发生，主动在控制和监管网络诽谤上达成一致，人们普遍相信这个法案能够迫使键盘侠的褪去，净化网络环境。
然而，法令推出后并不尽人意。
“后台实名”的各家门户网站陆续遭到黑客攻击，大批用户个人信息外泄。据韩国信息通讯部调查发现，实名制实施后，诽谤跟帖数量从13.9%降到12.2%，减少了1.7个百分点；但是，以IP地址为基准，网络论坛的平均参与人数从2585人减少到737人。
实名制只是明显抑制了网上交流沟通的频次，而不是发表恶评的频次。
2012年8月23日，经八名法官一致同意，韩国宪法裁判所判决网络实名制违宪，网络实名制彻底退出韩国历史舞台。
此后，一连串艺人自杀：2014年3月9日艺人禹奉植因不堪压力上吊自杀；2016年6月，韩国知名演员金成民因不堪压力在家中用领带上吊自杀。
雪莉逝世后不久，一名男子声称是雪莉的隐藏男友继续在网上给雪莉造谣。为此，韩国节目《想知道真相》对这名男子进行了采访。
当主持人问他，有没有想到，雪莉正是因为有太多这样的谣言和恶评失去了生的希望？
他不以为然，“说实话艺人们看到恶评会难过受伤，我觉得是不对的，这是艺人应该承受的……因为恶评就这么哼哼唧唧的话，那我觉得还是不要做艺人了比较好。”
持同样看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在韩国的搜索引擎中与雪莉相关的搜索关键词不乏污秽词汇。
雪莉离开后，网友们发起“净化搜索词”运动，把“雪莉我爱你”顶上热搜排行榜。随后，韩国国会议员也纷纷提案，建议通过立法方式保护人们免受网络暴力言论的伤害。
韩国搜索门户DAUM在10月25日率先宣布撤除娱乐新闻的留言功能，以此来避免艺人遭受不实新闻带来的恶意攻击。
但这样的努力实在杯水车薪，在具荷拉最后一条ins下，侮辱性的词汇仍旧充斥在评论中：
前男友崔某透露出性爱视频威胁后，实时搜索中“具荷拉 视频”的首位排名；雪莉去世后，在具荷拉直播里出现了“装模作样”的评论。
这一切对于一个可能患有抑郁症的女孩来说，都将是巨大打击。
仅仅41天，雪莉去世引起的舆论风波尚未褪去，青瓦台国民请愿的“雪莉法”尚未出台，“人鱼公主”便已陨落。
她和闺蜜雪莉一起公开露面的次数不多，而今在天国永久相伴。多少年之后，人们或许会想起两位美丽的姑娘——
那是两年前的春天，具荷拉与雪莉在家中直播庆生，她们穿着随意的衣服跳舞欢笑，她们躺在客厅的地毯上彻夜长谈，霓虹的彩灯下，她们依偎在一起，眼角露出笑意，鼻头上、嘴角处闪着橙色和紫色的光。
那时，一个23岁，一个26岁。